胡 明:这个指挥不一样

这是20年前的事了,我还时常想起,有时还能梦到那个年轻人正在指挥交通的情景。

那一天,天灰蒙蒙的,雷电闪过,马上要来一场急雨。我作为跟班负责人坐在押款车的副驾驶座上,两眼警惕地注视着前方,就在款车遇交通信号指示红灯时,后面一辆超速行驶的卡车冲上来,巨大的惯性将款车后备箱撞击变形,紧接着更意外的事发生了,几捆现钞竟然从随车滚落的款包散落在地上,事后查明是押运员失职未将款包上锁),突如其来的事故让人猝不及防,我赶紧让押运员在车身的前后左右持防卫器械警戒。这时一个衣着不整的年轻人扒开围观的人群,冲到款车后方大喊:“快走开,快走开,这是押款车,有甚好看的了!”这时我已稍微镇定了一点,把剩下的两捆钱拾起来放回款包。

我向年轻人表示了谢意,年轻人似乎比我还激动,两手拍着走开了,周围有人和我一样有的看得目瞪口呆,也有人拍手为年轻人叫好。

每天下班前银行款车去我们这个营业网点接款时正是车流高峰期,车流与人流相互交织。平时宽阔的马路常常在这一时间段变得水泄不通,车头连着车尾,车像蠕虫一样随着人流慢慢移动,不少司机烦躁地冲下车,在车前车后看来看去,看是否能快一点挪动。那次押款事故后,每当轮我带班跟款车行经这次事故的发生地时,总要留心看一眼这位年轻人。几次见到这位年轻人就在这个拥堵时刻出现了,站到正在指挥的交警所在位置的另一方向,交警指挥东西方向,他就跑向南北方向,交警指挥南北方向,他就赶紧跑向东西方向。只见他面向来车方向,一会高举手臂,一会扭头,一会敬礼,一会又摆动手臂打着很不标准的手势,让车辆或直行或靠边停车。经常行经此地的司机已习以为常,而且似乎很乐意听从年轻人的指挥,感觉有时他的指令比正在岗上执勤的交警还有效果。

这不,一位女士的车被同向行驶的车剐蹭了一下,女士竟然把车横在了路的中央,造成了大堵车,引来了众人的围观。只见年轻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,“这又不是演戏了,有甚好看的?”人们看见他一脸严肃的神情,多数人乖乖地走开了。然后他走到后面的车主面前,像交警一样边给司机敬礼边说:“你一个大老爷们碰了人家的车,还坐在车里横什么,好男不跟女斗,赶快下车给女士道个歉。”他把司机请下车,然后又走到女士面前说:“就是剐蹭了一下,也没啥大碍,您消消气,把车别在路中间,大家都通行不了,更容易出事故。”

“出门在外,谁没个三长两短的,互相担待一下,事情就好办了,你说是不是?”说话时态度谦和,语言也很中听,与先前骂着让人走开时判若两人。

我观察了这个年轻人多次,初步判断年轻人有精神疾病,那时我刚通过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格考试,知道有的精神病人在对待他感兴趣的某人,或对他爱好的某事时,他的表现与正常人并无很大不同。

“年轻人这样在高峰时期指挥交通,虽然有一定效果,但他自己会随时遇到危险,你们怎么处理??”我问交警。

交警说:“我们怕出事,不知劝过他多少回,可每到这个点,他就会站出来指挥交通,我们也曾强行驱离他,效果不大,他总是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过来,我们想过很多劝离的办法都是暂时奏效,过几天他就又来了。”

车流顺畅时,年轻人就躺在路边的桥墩下,静静地看着熙熙攘攘的车流和人群,从不大喊大叫,可只要他开始指挥交通就不一样了:说的话多了起来,语言也表达清楚了,声音也高出很多。时间长了,经常路过此地的司机有的还主动跟他搭话,有得还给竖他大拇指,这时他一副开心快乐的样子,有时还很谦虚地说:“这是应该做的!”常常自己给自己拍手鼓掌叫好呢。

我给他弄了一身和押运服相似的服装,让裁缝给加了一条前后斜背的黄色跨带,为的是看起来很显眼,这样能对他指挥交通时的安全起到一定保护作用。听款车司机说,从给他衣服那天起每次看到款车过来时,他总要朝款车张望一眼,似乎是看我在不在车里。

随着工作的变化,我已离开这个城市多年,偶回故地重游时,特意要到当年的那个银行附近转一转,想看一看这个年轻人,也向人打问过,可至今没有年轻人的音信。在梦里有时还能出现他帮助处理那起严重的押款事故的情景,特别是他说:“快走开,快走开,这是押款车,有甚好看的了!”

从“我”的角度看一个人,一个特殊的交通指挥者。他的出现,他指挥交通时的认真、负责,甚至严厉,但有时候也能说会道,在交通事故中充当着高效的调解者,同时,他显然又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,只是执着于指挥交通。作品叙述平实,但读后能基本感觉到这个人物的形象,比较成功。如果能在人物的外形细节、其他言行中有更多的刻画,比如“我”送衣服时对他的更多一点点的了解,暗示出他精神问题背后的故事,会让这个不一样的指挥更不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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